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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什麼都看不見,是不是反而沒那麼痛苦?

 

 

       

    這兩天下來,我輾轉難眠。我失眠得很嚴重,嚴重到貓熊都快把我誤認為他們的同類了。很幽默吧,我知道如果聽到這句,你一定會笑,笑到就像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吐了出來。但是現在,我笑不出來了。

    這是一段煎熬的旅程,短短的一公里路程,我踩的每一步都是心碎。

    因為你不在我的身邊,沒有你的陪伴我就像失了雙翼的鳥兒,飛不動也走不遠。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精神的依靠,想想看那些我們共同度過的時光,我們都是攝影的愛好者,一起捕捉那些五彩繽紛的美好流光。

 

    我很珍惜這些回憶,因為這是我生活的精神能量,我的床頭都會擺著那年我們一起去富士山的照片,我用一只復古風的金邊相框將它收藏在我的身邊,每個早晨我都在它的旁邊醒來,每個夜晚我也會在它的旁邊睡去。

    你一直都是我的生活重心。每一個早晨起來,我便到廚房煎顆金黃荷包蛋,我知道你喜歡荷包蛋周圍帶點焦黃而中心卻是滑潤、甜美的蛋汁,正如你那顆熱情而溫柔的心,我也知道你喜歡用吐司夾著荷包蛋吃,你總是說,吸飽蛋汁的吐司就像我一樣甜美,然後當我聽了心花怒放、通紅了臉頰時,你就用你的指尖點了我的鼻頭,一「指」點醒夢中人,笑我總是那麼容易被討好。

    早餐後,我會跪坐在玄關,等待你揹著公事包、穿好鞋、準備出門打拼,我會跟你說:「路上小心!」「等我回來喔。」你很配合的模仿起許多幸福故事一貫的情節,然後我們都一起笑了,打從心底幸福的笑著。

     你出門上班這段時間,除了家事或者打點日用品外,有空的話我也喜歡上街逛逛,出門走走順便小小的羨慕一下大街上情侶們開心得手牽著手,這會讓我想到我們曾經一起遨遊在日本島上每一個風光明媚的角落,我們一手捧著相機、另一手緊緊的牽在一塊兒。出門的目的,除了羨慕情侶外,其實更重要的是我得幫你買些底片來補充每個禮拜的消耗,底片在我們家的消耗量幾乎超過衛生紙,因為你說拍越多的照片,捕捉到越燦爛的畫面的機率就越大,自從結婚後雖然我已經不再拍照了,但是我找到了另外一個興趣──作你的模特兒,也因此你總是笑說,婚後拍到的照片總是比婚前拍到的更美麗。

 

 

    你真的很熱愛拍照,你說你喜歡把那些流竄在空氣中光影捕捉進相機,再讓這台專門儲存回憶的機器把光影們轉化成一幅停格的畫面,讓人們可以一再的回味專屬的記憶,而我喜歡攝影,是因為家父遺留下的一台單眼相機,是它的陪伴讓我的生活更多的顏色。然而那次事件之後,我便不再拿起相機拍照了…。

 

       

    那年當我們在籌備婚禮時,我們一起去富士山為婚紗照取景,對於攝影愛好者來說,最大的榮耀莫過於自己拍攝婚紗照。於是我們去租了幾套華麗的婚紗,帶著興奮的心情出發。

 

    我們把車子停在山腳,順著一條登山小徑一路往山腰前進。附近的櫻花樹含苞待放,你說這就是生命的象徵,只有撐過冷冬的花兒才有機會在春日普照大地的時候綻放。於是放下行囊我們就地換裝,也不想太過注重一些小細節,我隨意補個妝便去把父親的遺物那台相機小心的從厚重的木盒中拿出來。你的相機才有定時照相的功能,所以我只好把那台老舊卻富有價值的相機先擺一邊。

    我知道我們倆的生活正開始,生命中逐漸就要有你的參與,我們將要把剩餘生命互相獻給對方,許下最深遠的承諾。

    等我們決定要繼續往下一個地點出發,你說穿著婚紗在這片樹林之中漫步也挺有浪漫的。都是你在講的,我可能在心中暗自發著牢騷,雙手努力的把裙襬拉離地面,也許這已經是我們挑的最短的婚紗裙,但是走起路來還是蠻不方便的,而我寶貝的相機只好用背帶掛在我的頸子上。

    相機在我的胸前搖擺,偏偏你又走得特別快,像個第一次學會走路的孩子,好奇的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又想要用手去停止相機的擺盪,就在這個時候,裙襬竟然不知不覺得溜到了我的腳底下,當我知道一切都完蛋了的時候,我就整個人飛撲到了地上,相機硬生生的撞擊地面,然後滾到了一邊的草叢裡,只剩下一個鏡頭不忘本的滾回了我的面前,我又生氣又傷心,脹紅了臉幾乎快要崩潰,正想要對著前方的你大罵為什麼要丟下我,我看見你用鏡頭對準了我。

    你跟我說,我還算幸運跌倒在這片沒有人的山林,你還說,就算跌倒也要笑得像傻瓜,這樣的人才符合我的形象。在這片櫻花樹中,沒有人有權利被扶起來,每個人都該像櫻花一樣,勇敢的熬過寒冷刺骨的冬天,然後在春旭初升的那個時刻大力的綻放。

 

 

    自從那次事情之後,我不想再去回想那部相機,也許多想只是多心痛而已。也因為這樣,我發掘了自己的另外一項興趣,就是當你的模特兒,在你的相機中,你為我們完整的保留了我們絕佳的默契和唯美的情愫。

 

 

       

    我真的不想要再接受這世界的任何一點光影,我早就已經欣賞過無數的色彩斑斕,結果童話故事走到了結局,竟然沒有幸福快樂的生活,你卻這樣遠遠離我而去。

    料想現在,你一定很冷。

    我會告訴你我很好,失眠了兩個晚上不算什麼,前天那段一公里的倉皇逃難才是真正的煎熬。

    可是我撐過來了。就算跌倒了還是要笑得像個傻瓜,然後沒有一點怨尤的爬起來繼續往前走,這是你的哲學,也是你臨走前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我很珍惜的收藏在心中,它卻也很殘忍的把我的心劃割成無數的碎片,你離開我的那種痛苦,就像碎片在我體內散落,我的五臟六腑全都被刮傷,正在淌著血。

 

    經過時間沉澱,我想,也許我結束對攝影的熱愛是對的。

    你說,你喜歡把回憶變成相片,它們就像是時光走過的證據,相片是一幅幅停格的畫面,而你正是那個負責停格畫面的人,一直都是你在把畫面停格,但是日子久了總有一天,就會換時間把你停格在過去的回憶之中。

 

 

 

    走出丘陵上的避難所,我趴在護欄上,無力的眺望著被海淹沒的釜石港,以往的繁榮全都不在了,許多回憶全都浸泡到了鹽水之中,或許可以因此被醃了起來,老的時候再把它找出來,下酒。

    漁船在街衢巷弄裡漂流,幸運的還保有完整的面目、運氣不好的一頭撞上建築物就碎成無數碎片。另外還有汽車、巴士也都漂流在城市裡,兩天前那個時間點之前的面目現在全被洗了牌,你家車子飄去對面的老王家,我家房子跌倒在隔壁家的院子裡,家園被毀滅了,真的該重新定位一下生活的方向了。

    也許數百年來人和大自然的關係也因此洗了牌,人定勝天的觀念應該被淘汰了,人和自然共處同一個空間,我們一起分享同一個時間。不該再有任何挑戰大自然的行為,因為大自然已經清清楚楚的向我們證明它的實力。悲痛,是當雙方互相競爭、掠奪、欺壓時帶來的後遺症;和平,才是邁向幸福及和諧共榮的唯一路途。

    也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重新開始一段新生的生活,為人生重新一個新的定義,為了得到上天的救贖…,為了讓你看見,我像櫻花一樣熬過冬日,然後在春日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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